闻一多先生写过《七子之歌》,描绘当时被列强窃据的香港、澳门等地。无独有偶,在藏书史上也有七座命运多舛的藏书阁:北京紫禁城的文渊阁、京西圆明园的文源阁、承德避暑山庄的文津阁、沈阳故宫的文溯阁、镇江金山寺的文宗阁、扬州天宁寺的文汇阁、杭州圣因寺的文澜阁。百年以来,七阁与庋藏其中的《四库全书》上演了一幕幕聚散分合的悲剧。
七阁的兴建,主要是为了庋藏中国历史上最大部头的一部丛书——《四库全书》,整部丛书多达7.9万余卷。然而,将书庋藏何处?乾隆犯了难。一方面,如此大部头的典籍,势必要修建专门的藏书场所;另一方面,还要满足乾隆自己随时查阅的需要。故《四库全书》需要多抄几部,分储各处。几经选址,乾隆最终决定在紫禁城、圆明园、避暑山庄、盛京故宫分别修建四座皇家藏书阁,赐名文渊、文源、文津和文溯,统称“内廷四阁”(北四阁)。不过,《四库全书》被保存在皇家禁苑,儒生士子难以利用。有鉴于此,乾隆下诏将《四库全书》另抄三部,分庋镇江、扬州、杭州的三座藏书阁内,赐名文宗、文汇、文澜,称江浙三阁(南三阁)。三阁由典书官管理,读书人只需前往藏书阁办理借阅手续,便可利用典籍。至此,七座四库全书藏书阁矗立于神州。除“文宗”之外,阁名全部从“水”字旁,寓意“天一生水”,远离火患。然而,七阁的命运却与近代以来的战火相始终,劫难不止。
在七座藏书阁中,文宗阁首罹兵燹。鸦片战争中,英军在镇江登陆。虽然驻防旗兵在副都统海龄的率领下顽强抵抗,但最终城陷。镇江内外陷入一片火海,文宗阁及《四库全书》也受到波及,部分损毁。10年后,太平军北上与清军交战,战火再度波及镇江,文宗阁阁毁书焚,成为七阁中首座被焚毁的藏书楼。攻占镇江后,太平军渡过长江,再克扬州。位于天宁寺行宫内的文汇阁同文宗阁的命运一样,灰飞烟灭。此时,南三阁仅存杭州文澜阁一座,但无情的战火并没放过它。1861年,太平军东征,攻克杭州城。西湖之滨的文澜阁沦为兵营,不仅建筑受到损毁四库全书国家,所藏《四库全书》也散佚过半。经江南著名藏书家———“八千卷楼主人”丁申、丁丙兄弟,以及政府多次组织“补抄”,才将受损典籍补足。出于多方考量,文澜阁本《四库全书》于1912年被移往浙江图书馆孤山馆舍,这是四库七阁中第一次阁书分离。
与南三阁“两毁一残”的坎坷命运相比,北四阁“存三毁一”已是不幸中的万幸。“毁一”是指惨遭焚毁的文源阁。它位于万园之园圆明园内,由四达亭改建。皇帝们驻跸园内都会来阁中休憩读书;乾隆更为文源阁写下“文源端在此,讵谓骋妍辞”的诗句,喜爱之情,溢于言表。然而1860年,英法联军闯入圆明园,纵火劫掠,文源阁及其藏书化为灰烬。谁料40年后,悲剧再次上演。1900年,八国联军攻入北京,大内珍宝惨遭劫掠,波及文渊阁。上世纪30年代文渊阁踏上了漫漫南迁之路,最终被运往台北,上演了又一幕阁书分离的悲剧。受到战争威胁的不仅文渊阁,文溯阁也受到过列强觊觎,甚至占领。1914年,为了给袁世凯称帝粉饰太平四库全书国家,文溯阁本《四库全书》被悉数运往北京,准备影印。因袁氏称帝梦碎,丛书暂存在故宫保和殿,乏人问津。眼见文溯阁本藏书滞留北京,日本人便动起了歪脑筋,打算以120万元盗买回国。幸得沈兼士先生奔走呼吁,才保全丛书。10余年后,奉系军阀入主北京政府,主张文溯阁本《四库全书》乃本省所藏,理应运回,文溯阁本《四库全书》才回到沈阳,书阁合璧。九一八事变爆发后,日军占领沈阳,文溯阁及丛书被控制封存,直至光复。上世纪60年代,出于战备考虑,文溯阁本《四库全书》再次离沈,被运往甘肃。
与其他六阁不同,避暑山庄文津阁的经历相对平和。它在七座藏书阁中率先建成,由于地处塞北,鲜受战火波及。1913年,文津阁本《四库全书》离开承德,运往北京,暂存于文华殿,此后入藏京师图书馆(今国家图书馆)。
新中国成立后,七座藏书楼中的文渊、文溯、文津、文澜四阁对游人开放,让民众可以切身体会百年来七阁所经历的故事。然而,阁内却再无一部《四库全书》,令人唏嘘。七座藏书楼,或阁毁书焚,或阁存书散,或阁书天各一方,见证了近代以来中华民族的苦难与复兴。
(作者单位:国家博物馆)